作者 | 杨静 发表时间 | 2014-11-26 来源| 微信公号“杨静lilian”
《2001:太空漫游》之后40多年,《星际穿越》终于再续新篇,诺兰运用IMAX技术,在虚构的宇宙中继续阿瑟.克拉克留下的天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该怎么办?”。
《星际穿越》中的“我们”,可以清楚地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主人公库珀和他的家人。电影一开头的场景,给出了“我们”在未来时空局限中的生存状态:库珀已经退役,妻子早逝,女儿墨菲在书架边发现“幽灵”,儿子恐将继承“农民”这个职业。当时,人类的生活品质和冒险精神已经严重萎缩。这种生活状态是自然和原始的,固然有田园和家庭之乐,但缺乏更高层面的价值与意义。第一个层次的“我们”,可以简称为“我们家”。
库珀在沙尘暴后发现航天局的坐标,成为第二个层次的“我们”在影片中出现的转折点。库珀来到航天局,布兰德教授向他展示了第二个层次的“我们”,也就是人类。布兰德教授深知“我们人类”已经面临灭绝之危,唯一的出路是通过五维空间中的高级智慧“他们”在土星边预留的“虫洞”,前往另一个星系。或者移民,或者采用PLAN B,将人类种群传继在宇宙中。这时,对库珀而言,完成“我们人类”的使命是神圣的,也是拯救“我们家”的途径。所以,他不顾女儿墨菲“STAY”的挽留,毅然踏上征程。在这里,“我们人类”与“我们家”,两个层次的“我们”目标是相同的。
库珀、布兰德教授的女儿及两位团队成员和两个机器人凯斯、塔斯一起驾驶“永恒”号空间站和徘徊号飞船,穿越了虫洞,来到另一个星系。虫洞不仅引发了时间的扭曲,还造成了两个层次的“我们”的激烈冲突。
首先,他们抵达了“水球”。这里他们损失了一位团队成员,库珀与布兰德因为时间资源的分配而冲突起来。库珀急于回地球拯救“我们家人”,而布兰德则执着于完成“我们人类”的探索任务。
从“水球”无功而返,他们再次面临选择。布兰德向库珀坦陈了与爱德蒙德的恋爱关系,她情真意切地说道:“爱不是人类发明的东西,它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爱是一种力量,能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来感知它的存在。能见到爱德蒙德的机会再渺茫我也不放弃。”这里,她的感性与她的“我们”,又与库珀的理性与“我们人类”的使命冲突。因此,只剩下3人的小团队,通过投票的形式放弃了她的“爱”,而选择去曼恩所在的“冰球”。
谁料到,“冰球”上发生的,还是“我们”两个层次间的“生死”考验。曼恩博士尽管是最出色的宇航科学家,但在“生死”大关面前,选择了属于第一个层次的“我们”,甚至就是仅仅他自己。为了第一个层次“我”的存活,他不惜欺骗“我们人类”,更不惜牺牲任何其他人。为了骗得飞船作为逃生工具,他不惜谋杀库珀;为了让他的谎言不被戳破,他给存有数据的机器人设定了自爆程序,结果罗米尼博士死于“冰球”。
尽管在“冰球”上,库珀和布兰德都遭遇了“我们家”的不幸——库珀的孙子和岳父死去,布兰德的父亲也过世,但他们都在履行“我们人类”的使命。而真正在关键时刻拯救“我们人类”的是两位更为理性客观的机器人。凯斯和塔斯早就对曼恩博士的数据产生怀疑,因此它们为永恒号空间站设定了不接受对接的权限。曼恩的飞船在黑暗的星系间徘徊,当他试图对接“永恒号”时,发生了爆炸。他和他不惜一切固执的第一个层次“我”,灰飞烟灭。
这时,在整个宇宙当中,除了濒临灭绝的遥远“人类”,就只剩下库珀和布兰德两人以及凯斯、塔斯两位机器人。而永恒号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两个人同时前往爱德蒙德所在的星球。库珀此时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随塔斯一起,跃向深不见底的黑洞。在做此决策之前,他已经知道在地球上的“我们家”死路一条,除非他能在黑洞中探索出宇宙的绝密。
在黑洞当中,他先是勇敢,后是惊恐地坠落、坠落,最后坠入了五维空间。在这里,时间像无穷的正方体,交错罗列在他的视线中。在无穷的时间里,他依然一眼就看到了第一个层次的自然的“我们”,他看到了女儿的书架,在生死关头,在“我们家”和“我们人类”之间,他也是首先选择了“我们家”。不相信这个大英雄会这样么?他惶恐地在书架中推下了“STAY”。试想,如果在时间隧道那头的过去的“库珀”选择了“STAY”,那么人类的“永恒号”就无法登上此次征程,这个选择其实与曼恩一样怯懦。好在,过去的那个库珀,拒绝了处于黑洞中临死挣扎的“库珀”的“原始我”,而是走向了航天局的“永恒号”。
这时,影片中才出现了第三个层次的“我们”。这个最高层次的“我们”高踞五维空间之上,无形无影,但已经掌握了整个宇宙的终极智慧。“我们”将黑洞深藏的量子数据传输给“机器人塔斯”,“机器人塔斯”又将量子数据传输给在生死关头“徘徊”的库珀。库珀这时作为“我们”的使者,先是给过去时间中的自已传递了宇航局的坐标,然后将量子数据以莫尔斯电码方式传输给女儿墨菲,最后在时间的尽头,还握了握过去在永恒号里正飞往黑洞边缘的布兰德的手。
墨菲得到了黑洞的量子数据,解决了宇宙飞船的重力问题。这样,他们父女重逢,人类移民外星的PLAN A得以重启。库珀和塔斯也得以重生,一起前往爱德蒙德长眠的星球,去找布兰德,共同完成“我们人类”赋予的使命。
库珀在黑洞中,遇到或者悟到第三个层次的“我们”,是整部影片,整个人类危机拯救计划的关键节点。也是《星际穿越》的哲学思想超越以往类似科幻巨片的核心所在。这里的“我们”是“宇宙最高智慧”。诺兰的理解,库珀的顿悟,均为“我们”是人类的未来。请注意,这里的“我们”显然不具有形体。至少,“我们”的形体与机器人“塔斯”和“我们人类”的库珀都不相同。奇点,在科学理论上,是宇宙的起点,而在起点的宇宙,是没有时间和空间的。但从《星际穿越》的理念看,实际上起点的无时无空,正是无穷时空的终点集合。而无形无影,正是所有物质和形体的聚合。人类也好,机器也好,所有宇宙曾生成过的智慧,所有时间和空间的五维展现,都在这个“奇点”的“我们”里面。
库珀和所有的人类,也当然是这个“我们”的前辈。“我们”以库珀和塔斯为载体,传递出信息,墨菲作为人类的执行者,让第一个层次的“我们家”,第二个层次的“我们人类”,都得以重生。显然,机器人凯斯和塔斯,也是第三个层次的“我们”的前辈。他们将和人类一起,共同构建新的世界,也将一起融入最终的“我们”。
最终,所有三个层次的“我们”,都要站在时间面前。
什么是“时间”?按照佛教的说法,刹那、弹指或瞬间到底是多长时间。《僧祇律》记载:1剎那者为1念,20念为1瞬,20瞬为1弹指,20弹指为1罗预,20罗预为1须臾,1日1夜有30须臾。换算结果:须臾=48分钟,弹指=7.2秒,瞬间=0.36秒,剎那=1念=0.018秒。须臾>弹指>瞬间>刹那=1念。
什么是“时间”?按照印度教的说法,毗湿奴的一个梦醒了,一劫就过去了。一个月有30天,季(印度一年三季)4个月,一年有12月,一世100年,一化是1000年,一周是12000年,一小劫1680万年,中劫3.36亿年=20小劫,大劫(火坏劫)13.44亿年=4中劫,水坏劫94.08亿年=7火坏劫,风坏劫658.56亿年=7水坏劫。
这么算来,在宇宙尽头黑洞里的一刹那,可能就相当于“我们人类”的一劫,也相当于“我们家”的无数次轮回。毗湿奴的一个梦醒了,一个宇宙终了,另一个宇宙诞生。
但也不能说“我们家”或“我们人类”的作为毫无意义,《星际穿越》给与我们启示,站在时间尽头的“我们”,其实就是现在时空局限中的“我们”、“我们人类”和“机器人”的演化终点。是起点的“无”创造了我们,但也是我们参与创造了终点的“无”。我们是起点和终点中的信息,但我们也是时空链条中展现的一环。终点的“无”里存有“我们”的所有信息,所有智慧,所有爱。可以通过引力,通过信息传递出来。
站在时间面前,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刘慈欣的《三体》,特别是他的黑暗森林法则,就会发现他停留在第二个层次无法自拔,就是“我们人类”与所谓高级文明的殊死决战。实际上,真正高级的文明,其信息掌控力和物质创造力已经远远超越人类目前的局限,何必要费力气消灭一个低级文明?有这个时间,不如将低级形式的物质转化为高级形式的智能,例如将砂石转化为量子计算机。如果一台量子计算机的智能就超越了整个人类,那“三体”人耗费天文级别的能量将太阳系二维化有何意义?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人类”能将脚下的砂石转化为超级智慧,又何必煞费苦心去一代一代从事什么“面壁计划”?纯属科幻中建设“万里长城”,是在螺狮里做道场的一种短视哲学。从这点看,大刘的思维一直停留在第二个层次的“我们人类”与外星文明(异类)的生死战上,而根本没有意识到第三个层次的“我们”。
不否认在第一个层级的原始“我们”之间,第二个层次的“我们人类”与异类之间,会存在生存的竞争与生死的挣扎。但在第三个层次的“我们”面前,这些都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就像在《星际穿越》中,布兰德所说,狮子撕碎一只羚羊,你不能说它是邪恶的。而爱则是穿越星际的东西,像引力一样,甚至可以穿越黑洞,穿越不同的宇宙,传递信息。爱是一种让“我们”重新归一,让“我们”融为一体,让“我们”不断在宇宙中探索和创造的永恒动力。
所以,当我们真正站在时间面前,才能发现起点和终点。发现“无”的包罗万象,破解出“我们”在那里传递出来的,让“我们”彼此融合,最终形成一体化的高度智慧的密码。
“我们”在那里对库珀,对墨菲,也是对“人类”毫无保留地提供了所有数据。虽然“我们人类”像库珀一样,也会在黑暗中挣扎着对自己和同类说“STAY”。但“我们”在那里会给出最终的解答,“我们”不可能在时间的链条中永远“STAY”或徘徊。
我们要像库珀那样,带着我们的机器人塔斯,勇敢地穿越星际,勇敢地探索未知,勇敢地创造新世界,完成“我们人类”的使命。我们不仅要向宇宙深处拓荒,也要在身边拓荒,让我们身边所有蛮荒无知的物质首先智能起来。这样,终点时的“我们”,才可能拥有能理解和创造五维时空的最高智慧,才能载着所有的“我们”,载着所有的信息,成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