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 | 2011-09-19 来源 | 中国广播网
大学作为社会的精神文化中心,传播人类先进文明和道义理想是它的使命所在。自19世纪威廉・洪堡创立柏林大学,奠定学术自由、教学自由、学习自由的原则以来,它已经成为全世界大学的基本价值和基本准则。
蒋梦麟:坚持办现代化大学1919年以后,蒋梦麟主持北大达17年之久,北大之所以能成为一所现代性的大学,与他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竺可桢:浙大的“求是”精神浙江本是文物之邦、人杰地灵,南宋以来“尤成为衣冠人文荟萃之邦,学风盛极一时”(竺可桢语)。
具有现代意义的大学在中国的出现不过短短一百多年,但它产生不久就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让后人几乎只能仰望,这是与我们这个民族曾经拥有过蔡元培、蒋梦麟、竺可桢这样的大学校长分不开的。
蔡元培:兼容并包,思想自由
1792年,洪堡提出国家无权插手教育,新型的大学应该是塑造完善的个人,致力于真正的学术,教授和学生都应该成为真理的追求者,学术自由与教育独立乃是达到这一目标的必须途径。蔡元培先生长期在德国学习、研究,深受洪堡的影响。他曾说过,德国近代的发展是基于成功的高等教育培养了一大批小学教师,造成了一代优秀的公民。作为教育家,他的兴趣偏于高等教育。1917年,他在给汪精卫的信中说:“吾人苟切实从教育着手,未尝不可使吾国转危为安,而在国外所经营的教育,又似不及在国内之切实。……而德意志统一之盛业(普之胜法,群归功于小学教员;然所以有此等小学教员者,高等教育之功也),亦发端于此。”
民国元年,蔡元培出任首届教育总长,邀请另一位教育家范源濂为次长,范说:“小学没有办好,怎么能有好中学?中学没有办好,怎么能有好大学?所以我们第一步,当先把小学整顿。”蔡说:“没有好大学,中学师资哪里来?没有好中学,小学师资哪里来?所以我们第一步,当先把大学整顿。”后来他自“把两个人的意见合起来,就是自小学以至大学,没有一方面不整顿。不过他的兴趣偏于普通教育,就在普通教育上多参加一点意见。我之兴趣,偏于高等教育,就在高等教育上多参加一点意见罢了”。
蔡元培做教育总长为时很短,他的教育理想并没有得到实践的机会,不久他就再度赴欧洲学习、考察去了。直到1917年他正式出任北京大学校长,才一举奠定学术自由、思想自由、教学自由的原则,开创了中国现代高等教育的新局面。
1916年,袁世凯脱下皇袍,在一片唾骂声中死去。光复会老会员、国会议员陈黻宸、北大教授马叙伦等向教育部推荐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他还在犹豫,不少老同盟会会员也有不同意见,有人坚决反对(如马君武),认为北大太腐败了。孙中山认为,北方需要传播革命思想,像蔡元培这样的老同志,应当去帝王思想和官僚习气笼罩下的北京,主持带有全国性的教育,主张他去。所以国民党把他看作是“隐伏在北方的文化教育界的极其重要的革命棋子”。这些说法未免把蔡元培出长北大的动机狭隘化了,其实从蔡元培的思想境界看,从他以后在北大的作为看,他的目光要远比这宏大得多,早已不是“传播革命思想”这样简单化的政治目标可以涵盖的。
当年北洋军阀的手伸得还不是太长,他们还懂得有所敬畏,并不是直接插足他们所不熟悉的教育文化领域,教育基本上还是教育家们的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蔡元培的信仰,但他们选择的只是一个有经验、有学问的蔡元培,让他来办大学,和他的政治态度没有太大的关系。
众所周知,蔡元培的办学方针是“兼容并包”、“思想自由”八个字,一方面他聘请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钱玄同、刘半农、周作人、沈伊默等一批新文化运动的健将,一方面北大教师中又包括了一些学术上有造诣但政治上保守(甚至主张君主制)的学者,如辜鸿铭、刘师培、黄侃等等。他认为大学就是“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此大学之所以为大也”。大学应该广揽人才,容纳各种学术、思想,让其自由发展。他聘用辜、刘等是因为他们的学问可为人师,是尊重讲学自由和一切学术讨论的自由。筹安会发起人刘师培在北大讲《三
礼》、《尚书》、训诂,从没宣讲一句帝制;辜鸿铭拖着长辫教英诗,也从未利用讲台讲复辟帝制。他曾对攻击刘、辜的学生说:“我希望你们学辜先生的英文和刘先生的国学,并不要你们也去拥护复辟或君主立宪。”在中国这个自古以来习惯专制、好同恶异的社会里,蔡先生这种容纳异己的民主作风、尊重学术思想自由的卓见开创了一代新风。他的北大是真正兼容并包的北大,各种思想、各种声音都可以并存,是一个多元、开放、宽容、民主的大学,超越了单纯的党派观念和“革命棋子”的狭隘性,不仅造就了傅斯年、罗家伦,也培养了高君宇、张国焘等人。正是在这一意义上,蔡元培先生重塑了北大,也奠定了20世纪前半叶中国大学的基本面貌。
在他眼里,“大学是包容各种学问的机关”,他用人不分信仰、党派、学术见解,他主持下的北大因此能超越当时的军阀政权之外、各种社会势力之外。他有大胸襟、大气魄,是大手笔,前无古人。如果把北大看作中国民主的摇篮,蔡先生则是中国民主的奠基者,他一生最为伟大的功绩正是给北大这一民主摇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一点“五四运动”以来20世纪的编年史已经可以作出充分的证明。
他鼓励学术研究,提倡社团活动,其中新潮社、国民社等在“五四运动”中起过重要作用的学生社团都产生于1918年下半年,得到了他这位校长的支持。为培养学术自由精神和自治能力,他批准每月由北大的经费中拨出2000元来给傅斯年、罗家伦他们的新潮社办《新潮》杂志(当时北大每月的全部经费不过4万元),并由学校负责印刷发行。
在大学领导体制上他第一次实行民主办校、教授治校,设立评议会作为全校最高立法机构,评议员包括各科学长、主任教员、各科本预科教授各2人,由教授互选,任期1年,期满得再被选。组织各学科(系)教授会,规划各学科的教学工作。各教授会设主任1人,由教授互选,任期2年,并由各科教授主任组成全校统一的教务处,负责主持全校的教学工作。教务长由各教授会主任推选,任期1年。
蔡元培领导的北大不仅为现代中国大学教育树立了一个崭新的楷模,也促进了思想界、知识界的转变。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在陈独秀、胡适等的热情倡导下,青年学生掀起了追求民主、科学的浪潮,终于使北大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中心。有人说蔡元培对北大的改造和陈独秀办《新青年》对“五四运动”具有同样重大的意义。傅斯年1943年说过一番话:“犹忆‘五四’以后有人说,北洋政府请蔡先生到它的首都去办学,无异猪八戒肚子中吞了一个孙悟空。‘五四’之后,南至广州,北至北平,显露出一种新动向……激动了青年的内心,没落了北洋的气焰,动荡了社会上死的寂静。”由蔡元培创造的思想自由、民主精神已经成为北大绵延不绝的火种、传统。
蒋梦麟:坚持办现代化大学
1919年以后,蒋梦麟主持北大达17年之久,北大之所以能成为一所现代性的大学,与他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这位出生在浙江余姚一个小村庄的教育家,从少年时代起所接受的大部分都是西式教育,先后在绍兴中西学堂及上海、余姚的教会学校求学,进入浙江高等学堂时他已能够读英文原版的世界史。1903年,他19岁那年考中秀才,1904年考入上海南洋公学。在急剧变动的大时代,在新与旧、中学与西学、维新与革命之间,他“尚未成熟的心灵”终于看清楚了――“西化的潮流已经无法抗拒”。1908年,他考取官费留美资格,留美近十年,成为杜威的学生,1917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及教育学博士学位。
回国之初,蒋梦麟曾办过《新教育》月刊,提倡新的教育思想,强调教育要按照学生的要求设计,目标是“养成健全之个人,创造进化的社会”,仅仅6个月发行量就达到1万份。由于这个刊物与北大师生“知识上的密切关系”,1919年初,他被聘为北大教育系教授。
1919年“五四”运动发生后,蔡元培离京南下。7月23日,蒋梦麟受蔡先生托付代理北大校务,这时他不过30岁出头。在北大学生欢迎会上,他第一次发表了有关他办学思想的演说。他指出:国家民族的地位是由历代文化积聚起来的,不是朝夕所能成。“故救国之要道,在从事增进文化的基础工作,而以自己的学问功夫为立脚点。”这些观点成为蒋梦麟以后一直遵循的办学方针。
除了三度代行校长职权,蒋梦麟长期担任北大总务长,主持日常事务,是蔡元培治校的得力助手,他们共同把北大引上了现代大学的轨道。在他们主持下,“学术自由、教授治校,以及无畏地追求真理”成为北大的三项治校准则。同时,他还认为学生自治会应该受到鼓励,“以实现民主精神”。他在1923年写的《北大之精神》一文中把北大精神概括为两点,一是大度包容,二是思想自由。
他代理校长期间,也就是“五四”以后的7年,面对连绵不断的军阀混战,风起云涌的学生运动,而且始终为经费问题所困扰。如果没有高度负责的精神,没有勇挑重担的态度,要在政治风云变幻莫测的年头,要使北大能始终稳步发展是难以想象的。“为着本校的维持,我仍旧愿负这责任,虽生死以之可也。”就是他当年对全体教师说的话,他的道德威望、他的人格风范虽然无法与蔡元培相比,但他是一个有担当、能负责的人,一个做事的人。他曾感叹:那时当大学校长真伤透脑筋。政府只有偶然发点经费,往往一欠就是一两年。学生要求更多的行动自由,政府则要求维持秩序,严守纪律。出了事,不论在校内校外,校长都得负责。发生游行、示威时,大家马上找到校长,不是要他阻止这一边,就是要他帮助那一边。日夜奔忙的惟一报酬,就是他两鬓迅速增加的白发。这些感慨,无疑是蒋梦麟代理北大校长期间的切身体会。
作为职业教育家,他对无休止的罢课很不以为然。1920年5月4日,他曾和胡适联名发表《我们对于学生的希望》,态度很明白。他们表示学生运动是变态的社会国家里,政府太腐败卑劣,又缺乏正式的纠正机关所致。但他们认为单靠罢课作武器是下下策,希望学生注重学问的生活、团体的生活、社会服务的生活。一句话,就是希望学生以学业为重。
1926年,北京发生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北大有三位学生惨遭杀戮,蒋梦麟悲愤欲绝。3月24日,他在北大全体师生参加的追悼大会上沉痛地说:“在我代理校长任内,学生举行爱国运动,不幸有此次之大牺牲,李、黄、张三生之死,就其各人之家庭言,均损失一贤子孙,其家属接此种凶耗,不知如何痛心;就国家社会言,损失如许求专门知识之良好学生,此种学生之培植,由小学而大学,殊不易易,将来即少如许有用之材;就同学方面言,大家亦损失许多互相切磋琢磨之朋友。任就一方面言之,均损失不小。我任校长,使人家
之子弟,社会国家之人才,同学之朋友,如此牺牲,而又无法避免与挽救,此心诚不知如何悲痛!”说到这里他“潸然泪下”。接着,他对政府的暴行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他说:“处此人权旁落,豺狼当道之时,民众与政府相搏,不啻与虎狼相斗,终必为虎狼所噬。古人谓苛政猛于虎,有慨乎其言矣!”话未说完,他“不禁放声大哭,台下致祭者亦有相对痛哭者,一时全场顿成惨淡悲哀景象”。
3月26日,他发出布告:“本校定本月30日开学,因此次同学惨死,开学后停课一星期,以志哀悼。”
这是一贯不赞成学生从事政治活动的校长,面对政府杀害自己学生时的态度,有了这些真实、生动的历史记录,我想其他的话都是多余的了。
1930年12月,蒋梦麟正式出任北大校长。他延聘大批留学生来校任教,并按照美国的大学教育制度,对旧的教学和科学研究制度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实行教授专任,推行学分制,要求毕业生撰写论文并授予学位,追求高等教育的正规化,提出了“教授治学,学生求学,职员治事,校长治校”的口号。在他领导下,30年代的北大,教学科研水平都有明显提高。
这一时期正是民族危亡之秋,作为校长他不仅要忙于校务,还要花很多时间、精力应付日本方面的骚扰。“九・一八”事变后,日寇步步进逼,迅速向长城以内推进,占领河北北部,成立所谓的“自治政府”,并鼓吹推行华北“自治”。在这一紧急关头,北大教授联名发表宣言,声明誓死反对所谓的华北“自治运动”,他也是签名者之一,甚至差一点被劫持到大连去。宋哲元派人劝他离开北平,但他坚持留在北大负起自己的责任。直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他“一直把握着北大之舵,竭智尽能,希望把这学问之舟平稳渡过中日冲突中的惊涛骇浪。”卢沟桥事变后,北大南迁,与清华、南开合组长沙临时大学,后迁往昆明,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由三校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组成常委会共同主持校务,历时9年,写下了民族教育史上的辉煌篇章。蒋梦麟回忆:“在动乱时期主持一个大学本来就是头痛的事,在战时主持大学校务自然更难,尤其是要三个个性不同、历史各异的大学共同生活,而且三校各有思想不同的教授们,各人有各人的意见……幸靠同仁们的和衷共济,我们才把这条由混杂水手操纵的危舟渡过惊涛骇浪。”其中当然凝结着他的一份心血、智慧与汗水。
从1919年到1945年,蒋梦麟前后在北大工作了20多年,主持校政17年,在北大校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以他的渊博学识和精明干练,在那黑暗而动荡的乱世中国,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办学,使北大的教学与科研水平稳步上升,这一奇迹是与他的办学思想分不开的。他说在北大任职期间,蔡元培先生有关大学教育的主张和学术自由的原则,他始终谨记在心,遵照执行。晚年他在未完成的《新潮》一书中深情回忆:“著者大半光阴,在北京大学度过,在职之年,但知谨守蔡校长余绪,把学术自由的风气,维持不堕。”
竺可桢:浙大的“求是”精神
浙江本是文物之邦、人杰地灵,南宋以来“尤成为衣冠人文荟萃之邦,学风盛极一时”(竺可桢语)。浙江大学源远流长,其前身求是书院创办于1897年,是中国最早实行近代科学教育的四所高等学府之一,以培养讲求“实学”(即“新学”、“西学”)的人才为宗旨,后改为浙江大学堂、浙江高等学堂,1828年改名为浙江大学。陈独秀早年曾在求是书院求学,邵飘萍、陈布雷、邵力子等都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
浙大学生对民主、科学的追求深深植根在“求是”学风之中,“五四”以来的历次学生运动中,他们始终走在时代的前列。1935年,浙大学生最早响应“一二・九”运动,12月11日就联合全杭州学生冒雪上街游行示威,并准备赴南京请愿。校长郭任远勾结军警入校逮捕了12个学生自治会代表,因此爆发了驱逐郭任远的罢课斗争。罢课持续了一个月,蒋介石亲临浙大平息学潮。为了缓和人心,他接受陈布雷的建议,任命竺可桢为浙大校长,从而揭开了浙大历史的新一页。
1936年4月,声望卓著的科学家竺可桢就是在前任浙大校长郭任远被学生赶走的背景下,在争得校长独立用人权、当局不得干预的许诺后,走马上任的。这是浙大学生“一二・九”运动中取得的一个重大胜利果实。
竺可桢1910年赴美留学,1915年参加了赵元任、杨杏佛等发起的中国科学社,在《科学》杂志发表过不少文章。1918年获哈佛大学气象学博士后回国,先后在武昌、南京执教,在东南大学创建了中国大学中的第一个地学系,1928年起担任气象研究所所长,是中国现代气象学和地理学的奠基人。
1936年4月25日,竺可桢上任伊始就发表了《大学教育之主要方针》的演讲,要求学生“致力学问”、“以身许国”,提出“教授是大学的灵魂”,强调“运用自己思想的重要”,“大学所施的教育,本来不是供给传授现成的知识,而重在开辟基本的途径,提示获得知识的方法,并且培养学生研究批判和反省的精神”。他废止军事化的管理制度,学习西方先进的教育经验,继承并发扬蔡元培在北大实行的自由民主的办校方针,主张学术自由、思想自由、教授治校。同时,他十分赞赏浙大所特有的自求是书院以来一脉相承的朴实严谨的传统学风,并把它概括为“诚”、“勤”两个字,称浙大“学生不浮夸,做事很勤恳,在社会上声誉亦很好”。
1938年11月,浙大西迁广西宜山时,竺可桢通过校务会提出以“求是”作为浙大校训,他说一方面是要将求是书院以来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一方面“求是”的英文是Faith of Truth,和哈佛大学的校训(拉丁文Veritas)“不约而同”。
1939年2月4日,他对一年级新生作了《求是精神与牺牲精神》讲话,深刻、精辟地阐述了“求是”的涵义。“所谓求是,不仅限为埋头读书或是实验室做实验。”而要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精神,要有刻苦耐劳,富于牺牲的精神,“凭自己之良心,甘冒不韪”,以使“真理卒以大明”。“求是”就是追求真理、坚持真理,不惜为真理而献身,鲜明地提出要“排万难冒百死以求真知”。他列举布鲁诺为了真理被烧死在十字架上;伽利略年近古稀还要被迫认罪;达尔文、赫胥黎等为举世唾骂。“但是他们有那不屈不挠的求是精神,卒能取得最后胜利。”
他讲话后的第二天,日军18架飞机在浙大的临时校舍投下118枚炸弹。就是在如此艰险、严酷的条件下,竺可桢先生概括并提出了“求是”校训。
在他民主、自由的办学方向吸引下,在他的崇高人格感召下,浙大汇集了不少崇尚科学民主、追求真理、有真才实学、有社会责任感的好教授,在他们身上同样体现出浙大的“求是”精神。正是有了竺可桢这样的校长,有了费巩、王淦昌、蔡邦华这样的教授,作为“流
亡大学”,浙大才能在五易校址、历经五省、跋涉五千里这样颠沛流离的战争环境下,奇迹般地从抗战前只有文理、农、工3个学院16个系的地方性大学一跃而成为有文、理、农、工、法、医、师范7个学院27个系的综合性大学,不少专业在全国享有盛名,如物理、化工、农业、数学等,并创建了数学、生物、化学、农经、史地5个研究所,教授、副教授由70名增至201名,学生也由512名增至2171名,被李约瑟誉为“东方剑桥”,在20世纪中国教育史上占有了重要的一页。
竺可桢所确立的“求是”校训不仅是治学准则,也是做人的准则。他自己就是“求是”精神的身体力行者。他尖锐地批评“一般知识分子往往只顾利害,不顾是非,这完全与阳明先生的‘致知’和本校校训‘求是’的精神相背谬的”。
竺可桢当了13年浙大校长,他一贯支持校园民主,1940年,他大胆起用无党无派、敢于仗义执言的政治学教授费巩出任训导长。在费巩支持下创办的《生活壁报》是浙大学生的一个民主论坛,推动了校园民主的蓬勃发展(1948年改名为《费巩壁报》)。每当危急关头,竺可桢总是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承担责任。对浙大每次发生的学生被捕事件,他都非常关心,积极主动地营救,态度极为诚恳。就这一点而言,他对学生的真诚爱护,在上个世纪的大学校长中恐怕无人出其右。
1942年1月“倒孔”运动时,他亲自走在游行队伍前面保护学生;他一再拒绝国民党政府要他下令开除学生的威胁,斩钉截铁地说:“吾人总须爱惜青年,不能以其喜批评政府而开除之。”
1947年11月2日,即于子三被杀害的第四天,浙大学生自治会举行普选。这一天的竺可桢日记中写道:“此次为第一次普选制”,当选者中“左派几占十之七八……故料想反政府之行为必层出不穷也。”但爱护学生是他作为校长的天职,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难,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过。整个于子三运动中,他的言行感人肺腑,正是他不畏强暴、不顾个人安危、全心全意爱护学校和学生,成为学生最有力的精神支柱。
当得知于子三死讯赶到监狱探视尸体时,竺可桢即严词拒绝在“于子三自杀身死”的证明上签字,并在南京对《申报》记者说:于子三“作为一个学生是一个好学生,此事将成为千古奇冤”,正是他仗义执言,率先冲破新闻封锁,击破了“于子三自杀身亡”的谎言,消息见报后震惊全国。蒋介石下令他“更正”,他断然拒绝:“报载是事实,无法更正”。并公开表示:“一本过去理智态度、求是精神,决不畏难而退,不能以利害得失而放弃追求真理。”他还对浙大全体师生郑重宣告:“真理在我们这一边,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将永远留在不灭的史册中。他身上所体现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最可贵的品质,半个多世纪后依然让我们肃然起敬、激动不已!
竺可桢的人格力量,他所倡导并身体力行的“求是”精神对塑造老浙大莘莘学子的人格所起的作用是后人很难想象的。浙大在1949年前被誉为“东方剑桥”、“民主堡垒”绝不是偶然的,是和这位好校长分不开的。
[ 原题 | 给近代高校注入自由思想的大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