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潘:您如何看待语文教材对原著的删改?删改后对整个文章有无造成破坏?
张柠:这个情况不是今天才有的,民国时就有了。民国时期的小学课文有时会对古典文献里的某个篇章进行缩写,因为编者觉得太深奥了,但这些内容又很重要。像《开明国民教材》也有删节或缩写的方法。现当代的课文里也有删改的,就看你为了什么目的改,如果在不违反原意的基础上,重新创作或缩写一个东西也是可以的。如果仅仅为了某种目的而删改,比如说为了表现一个刚强的人的革命斗志,把他人性中软弱和细腻的一面都删掉了,把作品的原意破坏了,这肯定是不行的。
张天潘:您如何看待网络新词对语文教育的冲击,比如现在流行的“屌丝”这类语言词汇,对语文是不是构成了一种伤害?
张柠:社会上流行的东西,永远在试图进入话语体制,我觉得这种趋势谁也阻挡不了,它有冲击传统的语言体制的冲动。如今网络、手机等新兴媒体四通八达,实际上最了解新词汇、最能够掌握它们的是年轻人,是学生,而不是老师。老师不教他,他已经知道了,你何必强调呢?但我觉得作为语文教育和教育本身,还是稍微滞后一点好,不要太急着把一些新鲜的词汇吸收进来。
诗歌教育在人文教育里非常重要
张天潘:现在谈谈诗歌,有笑话称如今房地产广告已成为诗歌最后的避难所了,我们的高考作文也一直有排斥诗歌的倾向,您认为应如何在教育里重寻对诗歌的审美或爱好的能力?
张柠:诗歌教育在人文教育里面是非常重要的。诗歌教育本身不是如何解读一首诗,而是在教育中,怎么样让学生具有“诗性”。诗歌最重要的是让学生对事件有惊奇、好奇的能力。我们应该首先训练他对符号多样性的敏感和捕捉能力,它是一元N次方程,不是一元一次方程。再者就是语言抵达现场的速度。诗歌的语言有一个特点,它的速度非常快,当我们一个词汇抵达另一个词汇的意义时,我们要用一般的逻辑推论慢慢地才能推到它,而诗歌的语言不是匀速运动,是加速度,语言到达时一个形象就马上呈现出来了。
因为现在的高考里没有诗歌,诗歌就像盲肠一样地荒废掉了。我觉得中学语文老师在讲诗歌时还是应该花大力气,并且要最好的、对语言最有感觉的老师去讲。
张天潘:其实诗歌应该是语文里最重要的一部分,现在变成最不重要的一部分了。诗歌都没有了,如何有诗性的生活呢?
张柠:诗意没有之后,导致的一个严重后果是什么呢?学生对诗的理解还是停留在古诗里,不能理解现代诗。一直等到进入高校的文学系,受教育以后才开始慢慢接受现代诗。他们理解不了关于古典诗和现代诗的转型的必然性,以及两者之间的差异。
诗歌的创作,是在世界貌似终止的时候,重新打开一扇窗,展示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世界,它让我们在道路的终点上重新起步。我们要训练学生对语言符号的多重解读能力,这样他才能喜欢诗、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