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于轼 发表时间｜2011-09-07 来源｜中评网
九月初去印度，参加东亚及南亚教育管制改革的国际会议。参加的国家除印度之外有巴基斯坦，菲律宾，泰国，印度尼西亚和中国。过去我们都认为印度的初级教育比较落后，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学习的。其实不然。各国都有自己的好经验，都在努力探索，怎样把有限的钱发挥出最高的效益，也都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这些国家都有长短不同的义务教育年限，都是政府拿钱办义务教育。但是也都有共同的问题。主要是官办学校的校长缺乏自主性。人员委派，经费审计，教材购买，基建计划等，大一点的事都要由上面的管理机构来决定，因而效率低下，浪费巨大。有的地方还有贪污腐化。比如政府请的老师自己不教课，花一半的工资另外请一名不合格的人，滥竽充数。自己落下一半的工资。其中再分一部分给政府的教育督办，帮助他掩盖这种不法行为。这样的事在中国也很普遍。因此政府钱没少花，但是村民们享受的教育质量很差。如何改善这种状况就是当前的大事情。
印度有一个非政府组织，称为“公民社会中心”（Centre for Civil Society），想出了一个改革方案。该方案的巧妙之处是把政府对教育的拨款印制成“教育券”，直接发给学生。学生可以挑选自己认可的学校上学，并把教育券当作学费交给校方。学校以收取的教育券到政府的财政部门兑现。学生可以上公立学校，也可以上私立学校。教育券可以在公立学校里用，也可以在私立学校里用。公立私立一视同仁。学校之间有了竞争，教育质量就得到改善，一定量的钱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印度的这项改革还没有完全付诸实行，但正在声势浩大地宣传推广。“公民社会中心”已经通过社会募捐筹集到一笔资金，印制成了教育券，发给贫困家庭的学生。申请教育券的人有12万人，但是由公民社会中心分发的教育券只有四百多张，杯水车薪，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这么多的人申请，说明非常受大家的欢迎，这是对政府的一种压力，要求改变现在的拨款方式。如果政府接受这样的观念，把教育经费用教育券的形式发放给全体学生，经费的使用效率可以成倍地提高，教育事业将完全改观。
但是这样做并不容易，还需要一系列的配套改革。首先是放松对民办学校的管制，方便他们注册开业。在菲律宾，办学校不需要政府批准，在印度还不行。还要允许以营利为目的的学校的成立（印度不允许以教育谋利）。在这方面中国比印度走得更快一些。2002年我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已经允许民办学校赚钱。近年来我国农村的民办学校欣欣向荣，发展十分兴旺。过去大家以为只有城市的高收入家庭才会有对民办学校的需求，农村的收入低，不会有民办学校出现。其实不然，甚至在比较贫困的地区也有了民办学校的兴建。更不用说城市里为打工子女办的民办学校更是需求旺盛。
如果通过教育券使公办民办公平竞争，肯定会有一批公办学校被民办学校取代，造成公办学校的关闭，教师会失业。因为就学儿童的总数是不变的。多一所民办学校，就会少一所公办学校。从宏观着眼，应该让民办学校通过竞争吸收高质量的各行各业，包括公办学校里的老师，进入民办学校。公办学校办不好往往不是老师不行，而是校长缺乏自主权，或管理混乱，人不能尽其才。
在印度，有关部门曾经研究和比较了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的教育质量。结果明显地说明在同样办学条件下民办学校的优越性。但是按照目前的资金条件而言，民办学校竞争不过公办学校，因为他们没有政府拨款的支持。如果教育券的方案能够通过，两种学校都能够从竞争中得益。而最后正真得到好处的是学校的学生（可能也包括民办学校的老师，他们的工资能够有所增加）。据公民社会中心的负责人告诉我们，这个方案得到了印度国家计划部门的赞成，但是教育部门明显地反对。因为如果发放了教育券，教育主管把拨款的权力交给了学生，决定学校命运的变成了学生，而不是政府的教育部门。教育当局的权力大大地缩小了。教育改革的阻力往往来自主管教育的政府部门。这在任何国家都一样。
世界银行约请Newcastle大学的James Tooley教授专门研究为穷人服务的民办学校的运作问题。他来到过中国，做了中国中西部贫困地区服务于穷人的民办学校的调研，也到过尼日利亚，肯尼亚，印度，得出十分肯定的结论。2005年他出了一本书“穷人的民办学校”（Private Schools for the Poor），支持民办学校的发展。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使这些学校得到财政的支持。方法之一就是教育券。我国的浙江省也试办了政府拨款的教育券，成绩良好。现在印度的改革更为我们试办教育券增加了信心。
2011-9-6
